春節(jié)臨近，約飯聚會多了起來。人們習慣先打開手機，看看餐館評分或星級。然而，“年輕人擠爆3.5分餐廳”、消費者“反向選擇”低分餐廳的話題，卻揭示高分餐廳也未必靠譜。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如今不少餐飲店為維持流量熱度，通常明著以贈送小吃或飲料等方式，換取食客的網上好評打分、收藏打卡。在這背后，更有一條隱蔽的產業(yè)鏈，花錢就可以在數(shù)月內造出高分高星餐廳。

送菜贈飲換熱度

如今，隨著互聯(lián)網平臺服務的發(fā)展，去哪兒吃飯，選哪家餐廳都可以在手機軟件上看評分、搜“攻略”。分數(shù)和星級越高，往往意味著門店的品質、人氣和服務越好。也因此，不少餐飲門店在入駐了線上點評類軟件和外賣平臺后，越來越重視門店在線上的分數(shù)與星級。

“正吃著飯呢，服務員走過來告訴我們，可以寫‘五星’好評免費得飲料。”回想起前段時間的一次在外就餐，上班族肖玲說。當時，和她一起就餐的朋友，每個人都在手機上給該餐館寫了一條五星好評，一共拿到四瓶飲料。“就是打開點評類軟件，找到這家店，拍張照片寫點感受，給店員看一眼就行了。”

在海淀工作的楊女士稱自己是深度“點評依賴戶”。每次與朋友出門吃飯前，她都會先看餐館的星級分數(shù)。“此前去了一家湘菜館，評分很高，但不知是改良了還是什么原因，菜品做法不對，整體味道也不好吃，我客觀地給打了四星。”楊女士說。然而，飯后商家卻追了出來，詢問能否修改為全五星好評。“因為吃飯期間贈送了一聽可樂，無奈我又給改為了五星。”

連日來，記者走訪多個商場發(fā)現(xiàn)，不少商家均有送菜贈飲的小活動。相比過去要求直接寫圖文好評，現(xiàn)在商家更樂意顧客收藏“打卡”門店。

在西直門凱德Mall商場，一家牛排店推出活動，顧客只要在軟件上收藏打卡門店，就能以1元錢換購價值25元的中杯飲料，店員介紹不止點評類軟件，在外賣團購網站上寫好評也可以參加此活動。一家泰國風味餐廳，顧客同樣只要收藏打卡，就可以免費領取一份飲料。店員介紹，飲料價值18元一杯，“要有店內消費才可以，在外賣平臺上寫好評也行。”某烤鴨店，顧客打卡、收藏、任意菜品點贊“一鍵三連”，就可獲得冰激凌。

調查發(fā)現(xiàn)，多個門店餐飲商家推出的收藏打卡“活動”，贈送物品以飲料、冰粉、小菜等為主，這些贈品價格大多在30元以內，且要在店內消費才能核銷。不過也有店鋪不需要實際消費，即使顧客“路過”，只要愿意打卡收藏該門店，也可獲贈小吃飲料。

“活動還有，您在點評軟件上收藏、打卡門店，發(fā)一個圖片或者視頻就可以了。”一家連鎖涮羊肉門店店員聽到詢問有無活動后主動介紹說，見操作太慢，她索性拿過記者手機幫著操作一通。“公司對門店有考核，每天最好發(fā)一點動態(tài)，保持門店在網上的熱度。”

倆月造出高分店

調查發(fā)現(xiàn)，線下門店推出一些保持熱度和好評的活動之外，市場上還有一條專門“運營”高分高星級餐飲門店的產業(yè)鏈。這些產業(yè)鏈的主力軍，是“代運營”公司。有公司人員表示，新店只需2個月即可運營到近5分或五星。

“精選點評”“保證評分星級”“外賣點評雙五星”……在電商平臺輸入“餐飲運營”“代運營”等關鍵詞后，一些專注餐飲門店評分、星級和排名的業(yè)務就出現(xiàn)在眼前。開展這些業(yè)務的公司工作人員，大多表示是專門面向點評類軟件和外賣團購軟件提供運營服務。從一家門店的起號到日常運營，從星級提升到達人探店，都能提供一站式托管服務。

記者以新開一家火鍋門店，需快速提升分數(shù)和星級為由，聯(lián)系上一家公司。自稱是“點評高級運營”的工作人員在詢問了店鋪類型、面積、地段和需求等信息后，建議前期先在軟件上入駐。合作的套餐分為3個月、6個月和12個月，價格為3500元、5000元、8000元。這些套餐主要包含曝光訪客提升、“種草”類圖文發(fā)布、榜單排名提升等業(yè)務。以合作半年的套餐為例，通過該公司的“一條龍”式服務，即使是一家新門店，也可以在6個月以內，外賣團購平臺的分數(shù)達到5分，點評類軟件星級4.9星。“我們都是真實操作，合同中可以寫效果，沒達到效果包退款。”

“兩個月時間，外賣團購平臺給你做到五分，點評類軟件3.5星級以上。”另一家公司工作人員胸有成竹，表示如果是新店，與他們合作無需三個月或者半年時間就能達到高分高星級，“那種要求合作半年一年的，都是割韭菜，沒必要”。據(jù)其介紹，之所以一些公司會有“一條龍”“一站式”服務，是因為隨著平臺軟件的管理更嚴，靠寫好評等單一方式無法明顯且快速提升分數(shù)或星級，要對多個基礎權重指標進行提升。

這些指標主要包括門店收藏打卡量、菜品銷量、評論評價、團購量、后臺曝光量訪問量等。“包括門店問答建設、推流筆記等，是要做一套整體的設計。合同可以單月簽，一個月1200元，先看效果隨便做幾個月。”這名工作人員說。在其發(fā)來的1200元單月套餐服務中，僅在“店鋪提升”一欄，就包括店鋪收藏100個、筆記點贊100個、點評筆記5篇、人氣訪客2400個、人氣曝光6000個等。

專用號刷完作廢

隨著調查深入，記者發(fā)現(xiàn)如今相比高星級，高分門店可操作的空間更大。多次輾轉后，記者對接上一位從事刷評產業(yè)的人員。據(jù)其介紹，如果要刷好評，點評類軟件很嚴格，幾乎不可能。但團購外賣平臺上，餐飲門店的評分，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刷出。

“不用去現(xiàn)場消費的，30元一條好評。”該賣家稱，一般情況下，要提高分數(shù)或者星級，最好是通過團購餐、抵現(xiàn)代金券等方式。如果是新店，團購餐幾十條評論，就可以升到5.0星級。但在個別平臺上，可以用“技術”直接寫好評，不用用戶去到線下門店消費評價。

這名賣家介紹，目前外賣團購平臺的監(jiān)控機制，相對沒有點評類軟件嚴密。他舉例，近期就有一家門店，和他合作后，在一周時間左右，讓外賣團購平臺上的3.5分升到了4.3分左右。具體操作方式，是確定合作意向后，在群內將需要的好評條數(shù)、價格和門店圖片等內容，發(fā)給對方。“一般每天3條到5條評論，都沒問題。十多分鐘就操作好了。”

所謂“技術手段”，是如何操作的呢？前述宣稱兩個月可“造”出5分門店的賣家說，他并不提供刷好評服務，但大概知曉一些與其合作的工作室是如何操作的。“他們有自己的賬號。全是拿新手機號在一些平臺上先注冊用戶賬號，然后模擬寫好評。”他透露，這些好評，是通過手機和電腦連接后，通過技術驅動賬號的IP地址，去所需要刷好評的店家電子地圖附近“溜達”一圈兒，“改軌跡，模擬真人用戶去線下實地消費評價。”他還強調，這種操作方式下，一個賬號就寫一回評價，就“撇”（作廢）了。

記者了解到，某點評類軟件平臺對“誘導好評”等行為加重處罰力度。2023年，該軟件平臺采用了上百種風控模型查處清理虛構好評、疑似誘導好評，嚴厲處罰誘導違規(guī)商戶。同時通過政企合作，推進刷單炒信類民事訴訟、行政處罰、刑事打擊等案件。

“如今，線下門店的誘導性打分、打高分，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國消費者協(xié)會專家委員會委員朱巍說，如果是基于用戶到店消費后或者消費前產生的評價，基本上算是真實的。如果體驗確實很差，消費者后續(xù)也可以撤回評論或追加打差評。但靠“水軍”刷分刷好評的方式，則是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行為，需要嚴肅打擊處置。如果一些門店的探店或“種草”筆記根本就沒有實地去過，或涉嫌虛假宣傳，也需要按照《廣告法》相關規(guī)定查處。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