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極

2005年5月，渭南在紀念建市十周年時推出了一臺劇目叫《華山魂》。

這臺劇目不是戲曲，卻有渭南戲曲劇種和聲腔的熱情表達；

它不是舞劇，卻有民間舞蹈的獨特展現；

它不叫音樂劇，渭南民間音樂卻貫穿始終。

人們說它是舞臺劇目的創新，也有說是民俗文化在舞臺展演方式的探索。

編創這臺劇目的渭南藝術家們，權且把它稱作“大型渭南民間社火舞詩”。不管這臺節目叫什么，也不管這臺劇目題材定位是否準確，當劇目在建市十周年紀念大會首演起，就震撼了渭南人。隨即被確定為陜西省政府主辦的第四屆藝術節的壓軸大戲，藝術節閉幕式上演出后，在省上，更是產生爆炸式的轟動。尤為難能可貴地，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事實證明，這臺劇目《華山魂》為傳承弘揚非物質文化遺產作出了特殊貢獻。

筆者也曾是《華山魂》這臺節目的當事人。時間雖過近二十年了，但這臺節目至今仍常常被人津津樂道地談起。畢竟其是渭南打造的一支舞臺藝術奇葩，也曾在陜西藝術界掀起過波瀾。鑒于此，有必要從頭簡要記起。

2002年渭南市文化局組織創作演出的大型迷胡現代劇《千樹萬樹梨花開》，獲得陜西省第三屆藝術節綜合大獎“優秀劇目獎”。時任省委書記李建國同志，在“陜西人民大廈禮堂”專場調看了這出坐全省“優秀劇目”獎頭把交椅的劇目。渭南文化局召集主創人員座談總結、表彰慶功理所當然，而他們的重心卻是籌劃下一個輝煌如何起步。趁熱打鐵，渭南文化局和陜西歌舞劇院編導王宏先生，在此時商定了一條重要合作新意向，那就是大膽來個創新嘗試，把渭南民間民俗文化搬上舞臺。其原因是渭南民俗文化資源豐富，也因為王宏在《千》劇中擔任編舞，其使用渭南民俗元素編排的舞蹈片段，為劇目增添了光彩。此后，合作意向沒有停留在口頭上，雙方即見諸于行，開展了多項案頭準備，亦在密切注視創作最佳時機的到來。

有句哲語說，機遇和成功往往屬于那些既有準備又肯努力者。機會真的來了，2004年渭南市確定要在2005年舉辦慶祝渭南市建市十周年活動。在市委召開的慶祝活動籌備調研務虛會上，渭南文化局提出了創排一臺渭南民間傳統文化藝術的舞臺劇，作為慶祝建市十周年文藝演出的主題活動。因為渭南文化局匯報的方案翔實具體，顯然有備而來，首先得到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的鼎力支持。方案最終得到渭南市委的肯定和批準。

項目被渭南市高層定下后，渭南市委宣傳部和文化局，立即召開藝術策劃會，對文化局和王宏各自拿出的初步方案，作了詳細的討論、論證和完善。渭南這塊神奇的土地居于黃河西側，古稱河西之地。渭河、洛河在華山下的三河口匯入黃河向東流去。這里歷史悠久，文化燦爛，民間民俗文化資源豐富多彩，只有華山作為旗幟，才能顯其高大，也才會彰顯黃河文化在此的獨特魅力和魂魄。故渭南文化局堅持把這臺節目定名《華山魂》。渭南市委宣傳部和文化局通力合作，堅持按藝術規律辦事，從陜西藝術界精心挑選最強者組成主創團隊，由陜西歌舞劇院編導王宏先生任總導演；由陜西樂團團長、著名作曲家崔炳元任音樂總監和音樂設計、作曲；其它舞美、燈光、服裝設計和制作，還包括化妝全部選用省內外知名專家擔當。緊張地排練開始了，沒有執行編導和舞蹈教練，趕著鴨子上架，鼓勵渭南市直文藝單位的藝術骨干邊學邊干；沒有骨干演員隊伍，就到各縣市挑選戲曲演員挑大梁；為了保證民俗節目的原生態風貌，下村子現場培訓群眾演員上舞臺。第一次正式演出時，演職人員達到四百多，人氣旺盛的演員陣容，謝幕反倒成了一種宏大的風景線；缺少道具和用具，就把舊的刷新修理或改造使用；電腦燈光和音響設備是和商家談判后借來的；特別是資金投入，市上先給了一點點啟動資金，這點毛毛雨焉能解旱？宣傳部部長和文化局長自覺到各縣市說服縣市主要領導，挨門籌、借、墊。可以說經過百般努力，排練工作終于有條不紊地進行了，總導演王宏終于可以放心地展現自己的導演才華了。但是這么大的場面，從未見過的劇目樣式，這個舞臺能產出怎么個胎兒，大部分演職人員們還是捏著一把汗的呀！

2005年5月26日中共渭南市委、渭南市人民政府在渭南市人民劇院，隆重舉行慶祝渭南建市十周年大會。全體與會代表現場觀看大型民間社會舞詩《華山魂》也是大會列入的一項主要內容。大會致詞、發言等活動完成后，所有代表就坐，會議燈光熄滅，演出燈光開啟，劇幕徐徐落下，音樂聲起，演出開始。

全劇共九章。

第一章【生命禮贊】。早在八千多年前，華山腳下就生活著一個乃至幾個強大的部落，泉護村等遺址的發現，叩開了中國文明之門。本章節反映的是華夏部落民族從狩獵社會轉變到農耕社會的活動風俗。鳥兒背著太陽的圖騰象征，人們匍匐祈拜著谷神和生育女神，虔誠地感謝天地神靈賜予人類生命食物；遠古的鐘聲風聲，遠古的鼓舞、雷鳴……別具特色的繞桿和燃燒的圣火壇烘托著熱烈的氣氛，先民配合著原始野性的節奏。唱著叫著舞著，傳遞著愛的信息，敘說著黃河華山不老的故事。

第二章【春種歡歌】。華山腳下、黃河兩岸、桃花紅、梨花白，人歡牛叫，春意盎然。本章反映了進入農耕社會后，渭南先民春種時的歡鬧景象。頭戴牛頭面具的大漢們，赤膊裸腿，背著火紅的大鼓一步一聲走向山頂，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俏麗豐姿的紅衣女子，用錦緞繡花的手中包著珍貴的種子播撒，舞動著長瓢和漢子們挑逗調笑；鑼鼓交織，火爆飛旋地敲擊。漫山遍野人歡牛叫，一片激情的農耕場面。

第三章【大河神舞】。跳戲、上鑼鼓，中國民俗版的化妝舞會；拴馬樁，地上兵馬俑，中華民族的圖騰象征。本章節反映了黃河岸邊的渭南先民驅鬼辟邪的祭祀情景。人聲鼎沸，鑼鼓震天。兩個社的上鑼鼓對峙狂舞，以示神威。男人們高舉著象征疫病的麥草人走過，手持竹片，鞭打著魔鬼，人們鞭打著麥草人。篝火熊熊、鼓樂聲聲。妖鬼在火中化為灰燼，人們跳起了古老的舞蹈。

第四章【在河之洲】。《關雎》是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國風》的開篇，被稱為“中華第一詩”，詩中美麗的故事就發生在渭南的洽川。本章通過農歷七月七日漂柳葉、放荷燈等民俗反映了渭南人民美好的希望以及古老奇特的表達方式。農歷七月七日，中國的情人節。洽川濕地，處女泉邊，姑娘們嬉戲沐浴歡歌。姑娘們飄著柳葉，點燃荷燈，放漂的荷燈帶著姑娘的秘密和心愿，夢一般地順流遠去……

第五章【影人春秋】。二千多年前，華山腳下，黃河與渭河交匯處，船工用梆子擊打著船幫喊著粗狂的號子，據說那就是老腔，而后又有了碗碗腔。本章節反映了渭南傀儡藝術和藝人的滄桑，豪放與悠揚的唱腔，不僅是苦難的宣泄，更是豪氣的張揚。老腔粗獷豪放的拖腔沖破光幕，把簽手藝人的激昂呈現在光幕上；碗碗腔藝人表演精湛，如醉如癡。兩個對臺拼命演唱著：一邊是金戈鐵馬的廝殺，一邊是清麗婉轉的清唱……，演出后各奔東西的皮影藝人，擦淚惜別，互道珍重，無言地訴說著對皮影的眷戀和影人的滄桑。

第六章【祈天雨祭】。祈雨是我國古老的祭祀，至今渭南的偏遠山村仍遺存這一古老儀式。本章節通過旱天求雨的慘烈和虔誠場面。反映了渭南人民感天動地悲壯和堅韌不屈的精神。烤焦的天、龜裂的地，枯死的秧苗，哭嚎的人群。人群撲向大地癲狂地祈禱，一壯男用長矛刺天，眾鑼鼓手瘋狂蹦跳，眾人抬著那神樓，過河爬山，跳躍穿越。悲壯的鼓樂哀號在天地間回蕩，人的虔誠和不屈的韌力終于感天動地雷鳴電閃，傾盆大雨。頂天立地的漢子們手捧著甘露，似雕塑般地凝固。

第七章【五更鳥曲】。高臺火燭和高饃盤具有遠古自然符號和農村文化的圖騰象征，將待嫁的新娘真摯情感傾訴。本章節通過傳統小曲《五更鳥》的吟唱，反映了華山腳下新娘出嫁前夜忐忑的心情和對愛情幸福的向往。布貼的喜鵲，高饃盤、九盞點燃的高火燭。一待嫁新娘坐火燭的高臺上，吟唱中變成一群等嫁的新娘，鏈條般地舞動著、吟唱著，巨大的高盤饃，印上少女們的手印，她們在為自己的未來和幸福祈禱。谷神、生育女神在金童玉女的陪伴中遞上祝福的花饃。嗩吶聲中，迎親的花轎來了。新娘戴上紅蓋頭，幸福地期待著……

第八章【天地社火】。社火是民眾的狂歡節，是民眾心情的寄托。本章節通過渭南民間節慶社火的狂歡情形，反映了渭南人民對生活的熱愛和對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由鐘馗、孫悟空、媒婆等人們喜愛的人物組成色彩斑斕的火爆熱烈的社火，各顯各的風采，各顯各的絕招。高蹺隊演繹著當年潼關古戰場廝殺場面。大秦武士揮舞戰旗，與古戰船氣勢恢宏地沖了過來。

第九章【華山雄風】。鑼鼓是古銅和皮革的交響，是華山與黃河的傾訴。本章節通過武士鑼鼓隊陣。展示華山和黃河的偉大魂魄，彰顯渭南迸發的活力和無窮的魅力。冬天的高塬，漫天飛雪，通天的鼓聲合著號子，排山倒海涌來。漢子們赤裸著上身，飛舞著金釵，擂響大鼓，盡顯勃發英姿。渭南人的豪放火爆，在天地之間狂舞。

《華山魂》是渭南傳統文化用舞臺形式的詮釋。它把深藏于各地民間“絕活”，如社火、韓城行鼓、潼關古戰船、華陰老腔和其他特有的地方戲曲聲腔、富平老鼓、華縣皮影、風情民歌等等一大批民間藝術珍寶在大舞臺上生動地表現出來；把剪紙、彩繪馬勺、窗花、面花、禮儀高盤饃、婚嫁習俗、喜慶花桿、拴馬樁等傳統民俗用舞臺美術和演出道具融入和展示在劇目演藝中。不曾料到，演出期間，爆發出的陣陣掌聲持久不斷，有人激動流淚的，也有人竟歡呼雀躍。四百多名演員的謝幕成了一幕精彩的演出，來自鄉村的農民演員不知是汗水還是喜悅的淚水沖刷了妝容。謝幕后觀眾久久不愿散去，蜂擁般沖上舞臺和演員合照。主創人員被團團圍住，人們致謝王宏導演對渭南傳統文化的深刻理解，導出了美侖美奐的民間民俗藝術大餐；感謝崔炳元先生寫出了發自渭南人民內心深處而撞擊人靈魂的音樂；感謝西安美院教授郭慶豐先生，以自己的藝術手筆繪制的舞美作品，把渭南民俗風情作了淋漓盡致地表達；更有人和眾多的鄉民演員握手攀談，為他們質樸生動和原生態生活式的再表演而拍手叫好。筆者也注意到，市委宣傳部和文化局為這臺節目灑下汗水的組織者和辛苦工作者也同樣受到各方熱情褒贊。市委書記主動對文化局長說，你們為渭南長臉了！

《華山魂》很快被特邀參加陜西省第四屆藝術節，2005年9月28日晚在西安易俗大劇院作為壓軸大戲在藝術節閉幕式上作特別演出。陜西藝術界人士聞訊趕來，多位省級領導前來觀看，場內擠滿了觀眾。演出引起巨大轟動，這次卻是意料之中，因為渭南演出盛況已不脛而走。陜西藝術界多名專家有中肯評價。時任省委副書記、西安市委書記的袁純清和多名領導人走上臺接見演職人員時對劇目和演出給以高度評價，講到動情說，“演出震撼人心，渭南民間藝術豐富多彩而厚重，我的家鄉只有花鼓戲”。第二天即2005年9月29日《陜西日報》頭版刊載消息說：“藝術節閉幕式上，渭南眾多民間藝術家、民間藝人和業余演員充滿激情地演出了大型渭南舞臺社火舞詩《華山魂》，把根根于渭南原生態藝術凈化，展現在古城西安面前，贏得了熱烈而持久的掌聲”。同天《陜西日報》配發的評論又說：“由渭南組織編排的大型民間社火舞詩《華山魂》，以震撼人心的原生態藝術美，精彩、厚重、逼真地藝術再現了關中東府人民有史以來生存發展的壯麗畫卷，堪稱關中 民間藝術史的活化石”。

有宣傳文化藝術界人士和專家認為《華》劇是一出難得的創新舞臺劇。本臺節目對陜西藝術界舞臺演出曾產生過一定影響。事實上在《華》劇之后，在陜西各地舞臺同類節目和重大文藝活動中，都能找到《華山魂》的影子。《華》劇還為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影響力，傳承和弘揚非物質文化遺產作出了典范。它曾被邀請參加在西安召開的“世界遺址大會”招待中外賓客，還應邀在西安大唐芙蓉園連續展演幾天。《華山魂》劇目的有關章節和片段，經編排后被省上和國家重要活動所采用。如潼關古戰船、韓城行鼓曾為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和上海國際博覽會熱場演出。經《華》劇宣傳后，富平老鼓、合陽線偶等多項渭南民間藝術經常被邀參加省內外重大活動。

《華山魂》還有一個意外的特殊貢獻，就是推介了華陰老腔。2004年渭南市文化局舉辦了“電信杯渭南市小戲小品大賽”，事前文化局專門打電話要求華陰文化局必須有老腔節目參賽。華陰則排演了老腔傳統折戲，被渭南文化局審查驗收時否決。渭南市文化局審驗組當場提出“把皮影的幕后演唱變為幕前演奏坐唱表演”的方案，華陰方按既定要求排演了，渭南市文化局給老腔此坐唱表演節目定名為《古韻鄉趣》。這樣對一個古老劇種演出作了點創新方式的改動，加上導演唱腔表演都很到位，老腔完全變成嶄新面貌，在渭南市舉辦的這次小戲小品大賽上獨得了一等獎。《華山魂》劇組和導演慧眼識珠，把華陰老腔編排到劇目中，渭南文化局的詞作者路樹軍先生又寫出了滿帶鄉土氣息的唱詞，老腔真成了撩人的亮點。《華山魂》在西安演出，讓人領略和記住了渭南有“華陰老腔”。當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要排演話劇《白鹿原》，來陜征求小說原作者陳忠實的意見，并為此劇尋找舞臺演出背景音樂腔調時，有在場的陜西某名人因在西安看到了《華山魂》演出，便極力推薦了華陰老腔，由此華陰老腔便成為北京人藝話劇《白鹿原》的合作者。筆者受邀觀看了北人藝首場演出，華陰老腔藝人在《白》劇中的表現真叫“震蕩五岳，涌動四海”，其震撼的聲腔直可擊穿現場觀眾心房。緊接著北京音樂界在中山紀念堂專門舉辦了“華陰老腔原生態音樂會”，進而譽滿京城。從此華陰老腔火了，享譽全國，走向海外。老腔沖上了國家多個重大藝術活動大舞臺，受邀參加了除西藏外包括港澳在內的全國各省市重要活動的演出。老腔傳承人張喜民先生說，華陰老腔曾被邀赴美、法、德等多個國家演出，在美國的12個州演出了一個多月，還在哈佛大學唱了皮影戲。老腔劇種因此由瀕危轉而生機勃發，在春晚舞臺上和搖滾結合，作了傳統和現代碰撞的展示。不管老腔創造了多少輝煌，《華山魂》是老腔走向成功的首個平臺，它是老腔后來才有光彩的先期大廣告，《華山魂》的貢獻不可忘記，所有幫持華陰老腔蛻變重生的歷史細節亦應實事求是地記錄下來。這里要特別提醒的是，華陰老腔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華陰張喜民包括“白毛”先生在內的這一支團隊奮斗取得的。這支團隊執著、癡迷、獻身于老腔，他們的表演以強大的沖擊力和濃烈的感染力，唱出了華陰老腔獨特韻味和藝術魅力，他們是華陰老腔的代名詞和金牌代表，張喜民團隊傳承和弘揚渭南民族民間文化厥功至偉。

《華山魂》劇目雖已是二十前的事了，但仍常會被人追問過往細節，故以此文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