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渭南市農業科學研究院糧食作物研究室主任、小麥首席專家 張養利

“有時我在想，我自己就是麥子，我恨我自己這粒麥子不夠大、不夠壯、不夠多。不但讓農民能吃飽肚子，還能讓他們富裕起來，我這粒麥子的命，就值了。”

我是張養利，渭南富平人，在渭北旱塬上跟小麥打了30年交道。培育出的“渭麥9號”旱地小麥新品種，是咱渭南30年來首個通過國審的小麥品種，也是我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

1995年，我開始從事旱地小麥育種工作。那時的渭北旱塬十年九旱，小麥畝產不足200公斤，農民們眼巴巴盼著好種子。

實驗條件艱苦，種質資源匱乏，但老一輩科研人的嚴謹深深影響了我——每天天不亮就巡田，烈日下一行行記錄小麥長勢；考種時，選中的兩千多株小麥一株株親手拔取，測株高、量穗長、稱千粒重……種子是農民的命，容不得半點馬虎。

2003年，在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敗后，我調整了育種方向：不僅要抗旱，更要高產優質。那年秋天，我選用90多份親本，配成400多個組合，重新出發。

育種是漫長的等待。冬觀苗相、春看分蘗、夏察落黃，我像守候孩子般呵護每一株麥苗。沒有科研經費，缺乏試驗設備，最困難時連續干旱導致試驗田幾乎絕收。直到2011年那個特別干旱的春天，轉機終于出現——田埂上十幾株卷葉卻泛綠的麥苗讓我如獲至寶。收獲時，用牙咬開麥粒，“嘎嘣”脆響，斷口青亮。經過兩年的鑒定品比試驗，性狀穩定，我為此品系起名“渭麥9號”。

為了測試品質，我將“渭麥9號”磨成面，蒸成饃，香軟好吃；到扯面館，讓老師傅按照流程操作，進行品鑒；在餃子館，讓廚師包成餃子，進行品評；還專門到手工掛面作坊，讓老把式吊一掛，進行評判。得出的結論是：品質好，有嚼頭，口感柔韌筋道。

土地是最誠實的見證者。你傾注多少心血，它就回報多少收獲。2019年，“渭麥9號”通過省審。因其品質優良，被破格推薦提前一年參加“國試”。2021年，“渭麥9號”成功通過國審，成為渭南市糧食生產30年來最高科技成果。2022年，蒲城測產畝產601.6公斤，刷新全國旱薄地紀錄。

如今，“渭麥9號”在全國推廣面積已經超過180萬畝，配套研發的“一深二早三鎮壓”蓄水保墑、高質量播種技術，平均畝增收15%，節本增效180余元。這些數字背后，是千千萬萬農民實實在在的獲得感。

我常對年輕人說：“農業科研要耐得住寂寞，產量突破無止境，品質提升無終點。育種必須扎根實際，服務農民需求。”未來，我希望“渭麥”系列走得更遠，讓更多干旱地區的農民用上好種子。

30年，足夠一棵幼苗長成大樹，也足夠一粒種子改變一片土地。在這片曾經貧瘠的土地上，我和我的麥子完成了一場靜默的長征——沒有鮮花掌聲，只有沉甸甸的麥穗和農民臉上真實的笑容。（渭南日報記者 楊 欣 采訪整理）